说起日本流行文化,J家(杰尼斯事务所)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在特有的Jr(类似于练习生)体系之下,一代又一代男性偶像组合孕育而生,受到日本乃至全亚洲的民众欢迎。
创办人约翰尼·喜多川(以下简称喜多川)被誉为“日本流行偶像的设计师”,
【资料图】
他持有多项世界纪录,不仅举办过全球最多的演唱会,也是世界上最多冠军单曲的制作者。
喜多川的名字在日本娱乐圈驰骋了大半个世纪,
但享有盛誉的同时,关于性剥削的指控也缠绕着他的一生。
这些指控并非空穴来风,它们曾在报纸上刊登、也曾接受法律的审判,
只要了解J家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耳闻。
然而,这些事件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人们的正视,
即便在2019年逝世之后,喜多川仍然保持着国宝级的地位,被人尊敬与崇拜。
最近,BBC播出的一部纪录片,再次系统性地揭开了这个庞大的娱乐帝国背后掩藏的黑暗面……
-
喜多川的性侵指控第一次广为人知,当属1999年《文春》的报道。
当时,周刊的两名记者遇到了一名自称遭到侵犯的少年,
男孩16、7岁左右,还是学生模样。
(报道当时事件的两名记者)
他加入J家没多久,喜多川就以过夜为名,将他带到“宿舍”(即喜多川的家)中,进行侵犯,
算下来,侵犯的次数高达10到20多次。
在男孩的介绍下,记者又采访到多位有类似经历的Jr,受害者群体不断扩大,
每个人的描述都趋同一致,以至于记者能够根据细节将喜多川家的平面图手绘出来。
性侵,大多正是在这里发生。
其中一人回忆说:
“当时,喜多川先生打来电话,邀请我一起去宿舍吃晚饭。
饭后,他问我怎么不去睡觉?于是我回到卧室,钻进被子里。
不一会儿喜多川也跟了过来。他先是抚摸我的生殖器,然后又用嘴将我包裹住。
接着,他给我涂上润滑液,先用手指进入,之后是他自己的生殖器。
很疼,真的很疼....”
被邀请来宿舍过夜的男孩不止一人,
夜深人静,听到隔壁的动静,男孩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下一个,就是我了。”
有时,喜多川也会到Jr的家中做客。
这给其他受害者同样带来了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的父母把他的被褥和我的放在了同一个房间里,那天晚上,他把我的生殖器放进他的嘴里。你不会相信的,当时我爸妈就在隔壁。
多希望我能把那一天忘记。”
类似的证词,在10几个男孩的口中出现过,有人遭到虐待时只有12岁,
一些曾是Jr的中年人,提起这一段回忆,仍旧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即便身受侵害,男孩们也不敢反抗,
所有人都明白,拒绝喜多川等同于葬送梦想,失去舞台,也会失去出道的机会。
文春为此发表了一篇又一篇报道,为此还吃了官司。
J家先是禁止文春及其姐妹刊物对旗下任何艺人进行采访,
2000年,喜多川又和公司一起发起诉讼,控诉文春诽谤。
官司整整打了四年,最终法院裁定,10项所谓的诽谤指控中,有9项都是事实,
他并没有向未成年人提供烟酒,但对机构内的未成年人进行性侵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喜多川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处罚,警方也没有进行公开调查。
诉讼换来了更多的沉默,喜多川继续稳坐公司的头把交椅,直到2019年去世。
-
30年前,15岁的Hayashi(化名)也曾是一名Jr,
选拔现场,第一次见到喜多川本人时,他为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的温柔体贴感到不可思议。
(Hayashi)
这份良好的印象一直延续到Hayashi被邀请去宿舍过夜,
洗澡时,喜多川帮他脱掉了毛衣,直到这时,Hayashi都觉得对方非常亲切。
然而喜多川没有就此停止,而是继续想要帮他脱掉裤子,
Hayashi下意识地拒绝,表示这些事可以自己做。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Hayashi被吓坏了,
喜多川没有说话,继而脱掉了他的裤子和袜子,将他泡进浴缸之中,像洗洋娃娃一样从头到脚洗了一遍,之后再用毛巾擦干。
第二次过夜时,情况更加糟糕,Hayashi被喜多川用嘴侵犯。
现在想起来,Hayashi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
但他可以理解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
“其他人都告诉我,你必须忍受,否则你无法成功。
我周围没有一个人因为不喜欢(被侵犯)而退出,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喜多川一个成年人,我们无法向他人倾诉。
多亏喜多川,那些人才能成名。他们的人生在进入J家的那一刻就改变了,每个人都对此非常感激。这与性犯罪是两回事。
我只在日本生活过,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或许我错了。”
受害者们大多有着和Hayashi相同的心理,
即便受到伤害的是他们本人,但他们仍愿意为加害者喜多川辩护。
-
Ryu于2002年加入J家,做了10年的Jr,
与Hayashi一样,他以前从未公开谈论过自己的经历。
(Ryu)
“当时我在卧室里,喜多川走进来说:‘你一直这么忙,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他按了按我的肩膀,然后一点点往下摸。我觉得有些太过火了,便清楚地拒绝说:‘不要再做了。’
他忙说‘抱歉,抱歉’,然后就去了另一个房间。”
当时,Ryu只有16岁,而喜多川已经到了古稀之年。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明白喜多川做得不对,
但如今已成为中年人的Ryu仍不会谴责这位昔日的社长:
“我不讨厌喜多川,甚至很喜欢他,我爱他。
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欠他很多。我仍然认为,他与我们相处时,心中有一种大爱。
这件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可能就是为什么现在我仍然可以笑着讲述一切。”
-
23岁的Ren是大阪一家酒吧的牛郎,
他也曾是一名Jr,2019年喜多川去世后离开公司。
让儿子进入J家,是Ren的妈妈一直以来的梦想,
当事务所第一次与他们联系时,这位母亲一度喜极而泣。
(Ren)
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想到儿子以后能够成为大明星赚大钱,一家人就满是憧憬。
他听说过喜多川性侵的传闻,但在Ren看来,这并没有多么糟糕,
因为只要被选中,就意味着能够成功。
虽然他来得太晚,没能赢来喜多川的“宠幸”,
但如果有机会,他觉得自己会默默接受,因为为了成名,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
大多数Jr退社之后,都会回归普通生活,鲜少提及那段经历,
不过,一个名叫Junya的人,从1990年代就写书纪录在社生活,揭露其中黑暗,比文春的爆料都早了快10年的时间。
(Junya)
1980年,13岁的Junya正式进入杰尼斯,做了6年Jr。
在他的印象里,喜多川负责的主要工作是选拔和培养艺人,每当Jr有课程或排练,他总会到场监督观看。
闲暇时,他会邀请Jr一起看电影、兜风,还会把他们带回家中,
整个5层,都是Jr们的“宿舍”。
喜多川对于未成年男孩的特殊癖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在Junya的印象中,只有一个男孩曾表示明确拒绝,选择离开。
喜多川会用手爱抚男孩们的身体和关键部位,
被侵犯的大多是小学生或中学生,有的还意识不到这是性侵,有的会坦然接受,还有的甚至会向喜多川示爱,互相争宠。
家长们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并不会因此让孩子们退出,而是鼓励他们快点融入,甚至“主动献身”。
麻木的Jr们甚至会彼此开玩笑说:“我的第一次给了Johnny。”
Junya本人没有遭受过性侵,只有几次稍微过火的按摩,
在他看来,喜多川做的事并没有到犯罪的程度,不然他不会得到全日本的支持,事业也无法发展到如今的高度。
-
在街头采访中,提起喜多川,人们依旧赞不绝口,将他神化。
提起性侵事件,路人也以“死者为大”为由,不愿多说。
所有人似乎都有着一种奇怪的心理,
他们不愿对喜多川进行苛责,反而对他的“特殊癖好”无比包容,
即便遭到侵犯,也是一种“建立了特殊关系”的象征。
而这,与J家对于整个社会的掌控息息相关。
喜多川如此鼎鼎有名,他本人的照片却寥寥无几,他鲜少公开露面,几乎从不接受采访,也不允许别人给他拍照。
J家的艺人每周会登上100多台电视节目,宣传广告铺天盖地,
但他们的肖像权却紧紧握在公司手里,旁人可以使用的照片少之又少。
日本媒体与杰尼斯之间也有一种共生和依赖的联系,
报道J家艺人,是收视率、销量和广告收入的保证。
多说好话,才能换来旗下顶级艺人的专访和资源,
但如果报道负面消息,则可能会被切断与这一庞大帝国的联系,收入锐减。
这正是日本媒体不愿提及喜多川指控的原因之一。
另外,生活在日本社会,人们不愿给他人找麻烦、带来不便,
在这样的氛围中,想要引起人们对于性侵事件的关注,是一种会给他人造成负担的做法。
而直到2017年,日本法律才开始承认男性也能成为性侵受害者。
所有这些都促成了一种社会共识:对男人和男孩的性剥削是一种禁忌,不会被人提及。
许多在青少年时期遭到过喜多川侵犯的男性,至今仍难以承认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是错误的,加害者需要接受惩罚。
而大多数受害者更是不愿谈及他们的经历,因此,人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曾在娱乐圈里打拼的人,有多少曾遭到侵犯。
如今,即便J家已经易主,交由喜多川的侄女藤岛茱莉景子打理,
公司也还是同样的态度——不正面回应指控,打官腔草草了事。
面对BBC记者的反复追问和质疑,藤岛发了一份不疼不痒的声明,表示:
“自从前社长在2019年去世之后,我们正在努力建立高度透明的组织结构,以适应时代的发展。遵循法律、法规,并与专家一同加强管理。
我们计划在2023年宣布和实施新的结构与系统。”
这样的局面如何打破?
全日本唯一一位专注于男性性侵受害者的心理专家Nobuki Yamaguchi指出了方向:
“走向治愈的第一步是真正承认虐待已经发生。”
(Nobuki Yamaguchi)
而对于许多曾被喜多川性侵的人和整个日本社会来说,
这第一步仍然没有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