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节前到今天,十多天过去了,有一个女人始终让我心里放不下。
她就是徐州丰县生育八孩的女子,杨某侠。
(图源:@凤凰网公益)
关于她的故事,想必大家已经有所耳闻了。
生下八个孩子的她,被丈夫董某民用链子长期拴在一间破房子里,在接近0度的天气里吃冷饭,身穿单薄的衣服,生活环境恶劣,画面不忍直视。
当这段视频出现在网上之后,迅速引起了人们大量的关注和讨论。
由于丈夫声称生八个孩子是因为没结婚被人瞧不起,孩子的妈妈是爷爷从街上“捡”回来的。
因此,有不少网友质疑该女子有“遭遇拐卖和虐待”的可能。
(图源:@凤凰网公益)
经过网友们的不断质疑和警方的多次调查,就在两个小时前,大家所期盼的真相终于到来了:
但事已至此,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朋友仍然没办法松一口气。
我们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透过这部电影,我想大家应该会更加理解这背后的原因。
这部片是导演李杨的“盲系列”三部曲其一,曾入围第60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外界曾评价它为“07年最具震撼力的中国影片”。
它“震撼”在哪?
在我看来,答案只有四个字:「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人不敢再看第二遍。
电影的主角是一位名叫白雪梅的女大学生。
初入社会,在外打工的她被经理以工作为由骗到了山里。
从画面中便可以感受到,自打走进村子里被村民们围住,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似的那一刻,白雪梅暗无天日的生活便开始了......
再次醒来之时,白雪梅躺在村民黄德贵的家中,身上的钱和证件通通不见了。
她起床走出门,哭着喊着乞求这些人能够放她离开。
得到的回应却是对方说自己是花7000元买下她的,哪儿也别想去,然后转身将她抬回家,将她的手脚绑住锁在房间里。
里面的白雪梅发出一声声求救,外面的男人冷漠地回了句:“别理她,喊累了就不喊了。”
起初,当黄德贵试图与白雪梅发生性行为,遭到了白雪梅强烈反抗,他放弃了。
直到被村里的牌友怂恿:“不让睡就收拾她”、“等她有了孩子就跑不了啦”,又被父亲斥责:“你还算个男人吗?”
那一夜,在父母的帮助下,他走进屋里强行与白雪梅发生性行为,把自己的生理欲望和愤怒全都发泄在了这女人身上。
随后,发现这个女人仍在尝试出逃,甚至想割腕自杀,他们对她的看管也再次升级了,索性直接用铁链将她囚禁在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白雪梅不是没有努力过。
为了逃出这座大山,她可以说是出卖身体、付出感情,能试过的方法可以说是几乎全都试了一遍——
写信给家里人让邮递员帮她寄出去,结果信件最后又回到了丈夫手中;
跑去找村主任求救,结果对方为了省去一桩麻烦,明面上以“没有证明”为由进行推脱;
与同村的老师黄德诚产生感情,寄希望于这个男人带她离开,结果换来的是被发现之后,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独自一人逃走。
真的没有一点点逃出去的机会吗?
其实也不是。
有一次,眼看着丈夫带人追上来了,她求面包车司机载她一程,对方却因为三块钱车费拒绝了她。
后来,白雪梅长了教训,知道需要钱才能跑,又用肉体与无耻的小卖部老板换了几十块钱路费,终于坐上了开往镇上的大巴车。
没想到,当丈夫带着人拦住大巴车时,车上的乘客不仅没有对白雪梅伸出援手,反而抱怨:“你们家里的事情,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紧接着,司机接过黄德贵的一根烟,打开了车门。
和上一次的结果没有任何差别,她又一次被几个村里的男人从车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仅有的两次可以逃走的机会,纷纷被那些冷漠的人给死死堵住了。
如果说,片中的这些男人对女人的买卖和利用,是男权社会将女性物化、工具化的必然结果;
那么身边的女性对于自身命运的投降,则是将白雪梅推进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一个是黄德贵的母亲。
身为农村妇女的她长期活在男性的压迫之下,懦弱的她选择助纣为虐,告诉白雪梅:“你嫁给我儿,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另一个是村里的陈姐,一个同样被拐卖到这里的女人。
曾经也反抗过,只不过几次逃脱失败,如今已经生下孩子的她还是投降了。
每当白雪梅想要逃跑之时,陈姐都会劝她放弃:“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想开点”、“反正我是不跑了”。
就这样,经历了逃跑——被抓回来——再次逃跑——再被抓回来,白雪梅也在遭到黄德贵一次又一次强奸之后怀孕了,不得不生下孩子。
最后,当她再一次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坚定。
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白雪梅转身回头,走向抱着孩子的婆婆。
看到这儿,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已经穿过屏幕开始蔓延,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还不是最难过的。
令人感到最为恐惧的,是这部电影的两个全然不同的结尾:
第一个版本的结尾,也就是大部分人所看到的,孩子被留下了, 但白雪梅得到了解救,终于逃出了大山。
而另一个版本的结尾则是——
女孩的爸爸试图带她离开,结果被村子里的一群男人抓住并且开始殴打。情急之下,女孩拿起刀砍向男人,屏幕突然暗下。
至于这个女人之后的生活会怎样?影片用开放式结局把“想象”留给了观众。
我不知道大家会如何来看待这个结局,我只知道,现实比电影里剧情要荒诞得多。
当有人评价《盲山》的剧情拍得过于残酷之时,在现实世界里,更加触目惊心的事情仍在不断发生。
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四川女孩曹小青被拐卖”一事。
从新闻中得知,她在20岁左右时被拐卖到山里,先后被转卖四次。
最后一次,她被一对智力有问题的兄弟买来当作二人的“共妻”,关押在窑洞里整整15年。
被家人找到时,她已经精神失常,无法正常行走。有人发现,她在身后墙上刻满了一个字——“跑”。
(图源网络,图中女人为遭遇拐卖的受害者曹小青)
此外,受尽折磨的不止是被拐卖的受害者一人,同样在承受着痛苦的还有她们的家人。
最近这些天,无数丢失女儿得父母开始在网络上向网友们求助。
从寻人启事里可以看到,有好几位母亲已经苦苦找寻女儿数十年。
(图源网络,微博上寻找女儿的母亲们)
目睹着这些的新闻,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们真的可以置身事外,或者产生单纯的怜悯与同情吗?
坦白来说,我做不到。
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内心更多的是充斥着不安全感,感到恐惧和后怕。
朋友告诉我,她妈妈一生中最大的噩梦,就是——梦到女儿走失了。
她梦见孩子放学很久了还没回家,沿着放学回家的路去找,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天色逐渐变暗,妈妈一边哭一边问,最后路边有一个老太太告诉她:“这条路上就是孩子如果傍晚六点还没回家,就永远不会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妈妈嚎啕大哭,然后从梦中惊醒......反反复复,这个噩梦持续到她上高中之后才慢慢结束。
我非常理解这位妈妈为什么会被一个没有发生的噩梦困扰这么多年。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那只能算作「侥幸」;
我们自幼长大到今天,没有走失、没有遭遇过性侵、拐卖.....等等各种性别暴力,过着幸福安稳的生活,也只能算作「侥幸」。
可就在当下,在我们的恐惧感还没有消除的时候——
竟然有人把严肃的社会事件当成“梗”来玩。
在赞美谷爱凌的视频里,用“把你卖到徐州”这种话语进行威胁,制造恐慌。
(图源:博主@淘淘的山茶花)
以上这些事情和现象也是为什么我们此刻仍然没办法松一口气的原因。
尽管在这次#徐州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的最后,涉嫌拐卖和非法拘禁她的人已经得到了法律的审判。
但同时,与杨某侠、曹小青有着相似遭遇的人还有太多,因此,我们对于正义的追求、为女性的发声依旧不能停止。
归根结底,《盲山》之“盲”,既是人们对于法律的愚昧无知,也是人们对于恶的视而不见。
它的存在,不止是在提醒着我们拐卖妇女行为的可憎,提醒着我们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护好自己,更是在提醒我们永远不要成为那种冷漠的旁观者。
我们关心的不止是某一位妇女。
而是每一个有可能被拐卖、以及至今仍然流落在外却被人当作“疯女人”的妇女。
同为女性,我们今天给予“她”帮助,为她寻求正义,为的是有一天当我们发出求救声时,同样也能有人伸出援手帮我们自己。
作者:穴鸟
插图:卧笼锅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