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散文家梁衡新作《天边物语》(研究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目录一看,满眼是花:韭菜花、紫荆花、玉兰花、芭蕉花……还有“穿过死亡的生命之花”!而且是非花即果、非草即木,不写花便写果,映入眼帘的不是红枣、柿子、钉头果,便是古树老墙、河水流泉、古碑石雕……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有趣的故事。
这本只有四万多字的散文集,收入41篇“千字文”,写山花野卉、老墙歪房、苔藓之美、蘑菇之香,配以61幅彩图,饱满充盈,处处流溢着作者对自然生命的惊喜与兴奋。这不禁让我想到沈复在《浮生六记》中的描述:“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作家就像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自然生命中每一个在大人看来微不足道、司空见惯的事实,在童稚眼中都变成“奇迹”,并且兴味盎然地一定要看个究竟。在这样的心境下,一只虫子吃过的叶片是一件“艺术杰作”,从一棵柏树的树冠外形中发现了“中华版图”,而正是这种山石草木皆有情、人与草色共浪漫的审美眼光,让作家陶醉在自然的微观之中,有可能用无功利的审美眼光看世界,在远离都市喧嚣的“天边”开启他的“审美之旅”。
所谓“审美”,就是你在观照自然时,是通过“移情”产生“审美愉悦”,而并非看到其“功用”。面对美的事物,只有放弃功利之心的人,才有可能进入到审美的境域。心理学家马斯洛将人的需求分为低级的温饱需求、安全需求,以及为他人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后来他又在人的最高需求中增加了知识需求和审美需求。人只有在解决了最基本的需求之后才有可能进入需求的最高形态——“审美”,成为一个“审美的人”。马克思也说过:“未来的人都是审美的人。”正是基于未来的人都是在物质上得到高度满足后,才具有欣赏和享受美的条件,同时也具有从事艺术和创造美的机会。
当然,有了审美的需求不等于就有了审美的眼光,因为审美还需要具备一定的能力。所以20世纪初蔡元培就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学说,倡导建立美术馆和博物馆,目的就在于通过艺术提高人们的欣赏水平和审美能力。而提高审美能力必经的两个途径,一是走进美术馆、博物馆,通过欣赏艺术作品来感受美;另一个途径是走进自然,在对自然的宏观中领略天宇的大气盘旋、流动不息,在对自然的微观中感受生命的种种奇迹和美艳。
而《天边物语》正是以散文随笔的轻松笔调阐释作者的审美情怀和对美的见解。悲剧与崇高,可以让艺术成为一个“征服人的黑洞”,而那些不为人觉察的“最纯之美”和“最真之情”又将人引向至真与至纯。如前所述,真正的作家艺术家都永葆一颗童心。以这样的心境看自然,奇异的生命景观会无处不在。否则,我们如何在《天边物语》中看到这么多的“稀、奇、美、趣”,如何在一本薄薄的“小书”中领略到山川天地、历史人文和自然的生生不息。
作者在书中引了一个经典案例:大指挥家小泽征尔在倾听《二泉映月》的演奏时禁不住潸然泪下,谦卑地说:“这首曲子应该跪着听。”他的感动,不只表明《二泉映月》的艺术魅力,更证明了他是一个真正懂得并理解音乐艺术的人,一个真正在“审美”中感情得以升华的人。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天边物语》为读者开启了一场“审美之旅”,每篇“小文”,都是一个美不胜收的“景点”,一个接一个,沿着作者的审美足迹,展开一次充满审美愉悦的旅行,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人生需求的最高层次,即成为一个审美的人。